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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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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

劉如英怔怔地看著前方那個長身玉立在梨花樹下的如玉君子……

她沒有想過,自己竟然還有一日,會再見到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人,而且還是在小少爺的院子裏。

是的,沒錯,劉如英曾經見過這位身著墨綠色衣袍依然不掩其風華的男子……在她即將回將軍府赴死的時候。

劉如英還記得,那是一個火燒雲燒遍滿天的傍晚,她坐的牛車是臨時雇來的,臨近將軍府的時候車軌斷了。

那時候,劉如英早已心如死灰了,對一切都不在意,車軌斷了?似乎也並不值得意外,因為或許人總是福無雙至,禍不單行啊,所以……就連這破爛的牛車都在欺負她。

劉如英當即就下了牛車,懷裏抱著劍,自己提著裙擺,要徒步走到將軍府去。

那一日,似乎是上元佳節,撤了宵禁,天色未黑,路上那排排的彩燈便已經亮起來了,人群熙熙攘攘,歡快的笑聲充斥在耳畔,而她失去了所有的親人,孤苦無依地站在這熱鬧的人群中。

人們的歡欣與熱鬧,通通與她無關。

劉如英垂下頭,在人群中匆匆穿梭而過,就是在這樣的狀況下,她無意撞到了這個男子。

這也不過是一場意外罷了,劉如英向他道個歉,行個禮,這事兒便也過去了。

但是,偏偏這一位溫潤如玉君子,看出了她眼中的生無可戀之意,竟主動與她交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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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聲音溫和清朗,正如他的人,關切卻不親昵,溫柔得恰到好處:「這位姑娘,你可是與家人失散了?敢問你家住何方?我可差人送你回去。」

劉如英沈浸在如溺水一般的絕望與悲痛中,根本無心和人交談。這青年的問話,她呆呆的應答也顯得顛三倒四:「家人……啊,對,我正是要回家去的,我的『家』,就在前方,我的『家人』,在等著我呢。」

敷衍地說完,劉如英便提著裙子,繼續往前走。可是走著走著,她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,回首,果然發現那男子正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。

劉如英惱了,被迫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,暫且回歸現實一下,詰問道:「公子,你可知聖人有訓斥『非禮勿為』?你尾隨我,意欲何為?」

那高挑溫潤的青年面露羞愧與歉意,向她莊重行禮:「是在下冒犯,但姑娘,若在下未曾記錯的話,前面是曾經的驃騎大將軍府……」

驃騎大將軍曹子爽,已經去世多年……前段時日,朝中動蕩可謂是狂風暴雨,先帝駕崩了,曹貴妃隨之而去,二殿下死於宮中,曹國舅更是被五馬分屍而死。

曹氏謝氏樹倒猢猻散,新帝只是封存了驃騎大將軍府,那兒如今恐怕是塵埃一片、蛛網密集,何人歸家,歸的是如此的「家」?

劉如英不理他,掉頭就走,可這面如冠玉的青年卻始終跟在她身後。劉如英無可奈何地回頭,問他究竟想要做什麽?

青年問她:「姑娘可是曹氏舊人?」

「是又如何!」

「姑娘此去,當真是要與『家人』團聚麽?」

看來,他卻是看透了她想要做什麽,但是劉如英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見不得人的,表姑娘也是曹家的姑娘,她就是曹氏的舊人,她的親人都在那兒,她想要和親人團聚,有何不可?

劉如英仍舊不說話,沈默地往前走。

這位青年與她一般固執,依然跟在她身後。

「你莫要再跟著我了,」劉如英說,「我只是去與我的家人團聚,我並不悲慘,也無需你的同情。」

劉如英還記得在那個天際被燒得一片絢爛火紅的午後,他背著光,周身都是金燦燦的夕陽餘暉,而他看她的眼神,盈滿了溫柔的慈悲,比之他身後的金光,更光明奪目,甚至……更溫暖。

他的聲音像是至善的流水:「可是姑娘,也許你的家人並不願你那麽快就去與他們團聚啊……死者已逝去,生者當奮發。姑娘,何不帶著逝者的期許,讓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呢?那或許才是珍愛你的親人們真正想要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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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如英想,他一定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。她看見的他,身著簡樸到甚至可說得上是破爛的衣裳,可他那周身的氣度,卻比任何一個綾羅綢緞的富人都更高貴。

他溫柔、慈悲,擁有一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,他似乎是歷盡滄桑與狂風暴雨,卻依然佇立在山阿之巔的一株寒松。

看著他,劉如英就想起了那句話--「朗朗如日月之入懷」,原來當真有男子,可以幹凈皎潔得像是月亮一樣!

也許,她當初所嫁的人,是這樣的人的話,她這一生,會活得更明白一些吧?至少不會如此刻那般淒楚,畢竟他看起來就是一個十分有耐心的人,如果她成為了對方的妻子,就算她蠢笨愚鈍,他想必也是願意溫柔耐心地教導她的……

真是的,她一個將死之人,想什麽呢?此人心懷慈悲,特意來救她於深淵,她怎可拖累人家?

更何況……太遲了,一切都太遲了。

「公子留步!人生長恨,水長東,須知人總有無可奈何之事,我意已絕,還望公子尊重我的意願,莫要強求。」

此話一出,這位公子便僵硬地站在遠處,沒有再動彈一下。

劉如英轉身之後,仍記得他凝視著自己的眼睛,盛滿了無能為力的悲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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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鵬舉驚訝地看著站在曹國舅院子外的女子,那女子梳著未出閣的姑娘的發型,雖非他所願,但他到底是冒犯了女眷。

「在下得罪。」姚鵬舉鄭重地擡手行禮,垂下了眼眸,不再看冒犯對方。

劉如英看他那一板一眼的動作,又想起前世她說他「非禮」的時候,他一臉認真和莊重地向她行禮道歉的模樣。

回顧往事,劉如英卻並無當時的悲傷,因著心中放下了執念,此時此刻,她竟反而覺得格外有趣。

「噗嗤」一聲,劉如英笑出聲來了,姚鵬舉疑惑地擡頭,劉如英卻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臉。

湛兮剛好換了衣服出來,就瞧見院子裏的兩人那奇奇怪怪的氛圍。

湛兮:「……」唔,要不是老虎不會講人話,那他高低要問一下這是怎麽回事,他就換了一身衣裳,這兩人怎麽就好似有種故友重逢的感覺?

「表姐。」湛兮出聲喊劉如英。

劉如英大大方方地放下了衣袖,沖湛兮笑道:「小少爺,姑母讓我來問問你,午膳可要一同用膳?」

「多謝表姐親自來這一趟,不過不必了,我和雲翼要出去一趟,便在外頭吃吧。」湛兮說。

劉如英笑了笑,沖湛兮行了個禮,又轉過身去,向姚鵬舉行禮,姚鵬舉趕緊回禮。

可是劉如英臨走的時候,卻又似乎在不經意之間回眸,瞟了姚鵬舉一眼。

姚鵬舉:「……?」

滿頭問號的姚鵬舉,自個兒還在納悶呢,一回頭,就對上了湛兮的考究的眼神。

姚鵬舉:「國舅爺為何如此看在下?」

湛兮心中尋思著,劉如英方纔那表情,該不會是……看上姚鵬舉了吧?雖然說以大雍朝國風的開放包容的整體風氣,與當代淑女們的大膽坦蕩的作風而言,劉如英方纔那個回眸淺笑的動作,根本算不了什麽,但是……劉如英和那些豪門淑女可不一樣,她的性格本來就含蓄內斂的。

如此含蓄內斂的她竟然這麽明目張膽地對姚鵬舉笑……雖然湛兮前幾天才按頭自己要簡單點、看人的方式簡單點,但是這一次,真的不是他誤會了什麽吧?

所以劉如英得多麽喜歡姚鵬舉,才會給他回眸一笑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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湛兮還在琢磨劉如英那個動作其中的細節,姚鵬舉卻頂不住他越來越詭異的眼神了:「國舅爺……您有話,可以當場告訴在下麽?」

湛兮開口,說的內容卻和他剛才想的東西毫無關系:「雲翼啊……如今玻璃工坊已經步入正軌,各級管事們也已經培訓到位,整體管理結構也非常合理,就算是你徹底撒手似乎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。」

雖然很茫然湛兮為什麽突然就說到了正事,但是姚鵬舉還是立刻抽離了自己的個人思緒,對湛兮所說的話,洗耳恭聽。

湛兮繼續道:「更何況我還會讓人定期檢查,玻璃工坊也需要定期匯報,所以……」

「國舅爺說的是,那敢問國舅爺的意思是?」姚鵬舉其實隱約有所猜測了。

玻璃工坊只是湛兮要利用他,也是湛兮庇佑他,給他的機會,更是他自己的一個過渡,只需要渡過了這一道坎,他就要……

「你是時候重返官場了。」湛兮說。

緋色襕袍的少年擡頭望了望天,看到的是刺眼至極的光芒,他再收回眼神,沖姚鵬舉笑道:「去屬於你的舞臺發光發熱吧!」

明明已經猜到了國舅爺會說什麽,可當他真的那麽說的時候,姚鵬舉依然渾身一震。

湛兮含笑看著他,政治或許很骯臟、不純粹,但是它絕對是人類社會結構影響比重最大的東西,只要玩得好,一切都只是工具,什麽都行。

賺大錢是讓自己有足夠的「資本」去實現自己的理想,而掌握政治的話語權,卻是一條真正讓自己的「資本」能發揮作用的通道。

姚鵬舉會明白的。

他一定要明白,湛兮對他的期許有多大。

輔助系統第一個任務就是挽救他的仕途,可想而知……他早早在官場隕落對大雍而言是多麽大的損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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